閱閱/大阪男兒的自豪與自幸:《豐臣公主》


如果說《鹿男》讓我體會年輕男老師的煩惱和劍道少女的帥氣、《鴨川荷爾摩》讓我憶起大學時代笨拙而青澀的愛戀回憶,《豐臣公主》就是讓我細細析離文化以及親情底蘊的作品。前半部分因為鳥居的搞笑言語,使我以為我會一直哈哈大笑到最後,想不到一路追讀下去,竟讓我在大阪國總理真田幸一的演說段落掉下不爭氣的眼淚。

像是一雙手摸索到至今不願意明白面對的、疼痛的癥結,萬城目學揭痛了那個好多人都有的親情傷口,可是,又溫柔地療癒了它。卷末再看見熱情、勇敢、樂觀的大阪男兒,忍不住要噙著眼淚微笑,讚賞他們的自豪與自幸。


京都、奈良,而後終於來到大阪。

屬於大阪的《豐臣公主》,像是人生中的一個斷片時刻。因為這個沉重而自願的責任,大阪的男人們得到一個機會,在那條長長的廊道裡,忍不住開口、忍不住訴說、忍不住和解,然後,承擔,以父之名。不管當下是多麼質疑,他們還是在父親的注視下暫時相信了,因為:

 「因為我答應過父親。」

但看在局外讀者的眼中,其實一切都是那麼荒謬,意外接著一個意外,讓大阪國的存在險險曝光,但坐在地下議事堂的那些大人所說的話,難道更不荒謬?四百年前,看不慣德川政權趕盡殺絕嘴臉的町人們,保護了豐臣秀吉的唯一血脈,建立了代代相傳的神祕大阪國,而且每年要花掉五億的預算,就為了守護公主。

然而,在他們羽翼之下的,豈只是豐臣家的公主而已?大阪特有的民風、樂觀又堅強的個性,還有豐臣一家的歷史都在這股暗流中,流傳四百多年。所以,當真田幸一說:

 「要摧毀很容易,但是,一旦摧毀,就再也無法復原了。」

我忍不住想到的,還有更多更多。萬城目學何嘗不是用他的小說在重新召喚新一代的讀者,去接觸去探尋自己根基所在的古老歷史?從《鹿男》的彌生時代、《鴨川荷爾摩》的平安時代到《豐臣公主》的戰國時代,把這些教科書上的條目收編成令人感動的故事,讓日本讀者對祖先的經歷更加了然。萬城目學正在重建懂歷史的人口數,而我們有沒有作者能像他這樣志向遠大?

在書中,「光榮的五月」一開始,位在大阪各地的男子看見信號,一一沉默地執行自己代代相傳的任務,像擂起了戰鼓。大阪國化暗為明,忠實地營救他們的王女。這一個個的大阪國子民,構連出龐大動員的氣氛,事實上,也真夠龐大的了!一百二十萬個男人,是臺北101跨年人數的兩倍。我在看到大阪國的傳承規則後,又重新翻看了這幾頁,情緒不禁澎湃起來。僅僅是因為一個松平口中「毫無意義」的事,他們竟然如此信守,用一生的歲月。而這些全是因為他們是大阪人,那是父親交待的責任。

書中描寫了三對父子:「鬼之松平」與他過世的父親、真田家父子、蜂須賀家父子。蜂須賀家父子就像一般父子的相處模式,兒子仰望父親,卻又懼怕父親的權威;父親忙於事業,心中雖有很多話想交代給兒子,卻找不到時機,於是兩人漸漸失去溝通的動力與窗口。但這一切在大阪國都還來得及——雖然是可悲的來得及。在最後的最後來臨之前,蜂須賀勝還可以在那條長長的甬道中與年邁的父親對話,並且承擔起他的責任。

真田家父子該算是「理想」的父子關係藍圖吧!也許是因為真田家男人所肩負的職責之故,祖孫三代的感情都很好,他們悠游在大阪的傳統文化中,呼吸、生活,用溝通在人生路上互相扶持。大輔想穿水手服上學、想做女生,是經歷了家庭會議討論後才得到雙親的支持,在這之後,看似硬漢的真田幸一也沒有批評兒子娘娘腔什麼的,他真的成為大輔心靈上的後盾,支持他堅持自己的信念。

而松平元與他的父親,則是充滿遺憾的大阪父子代表。從僵化演變至不信任、敵對,「因為他們之間的距離過於遙遠,他再也裝不出父子的樣子。曾經被父親評價為毫無意義的工作,已經成為值得他奉獻信念的目標。」他們幾乎斬絕了父子情愫,但當父親的遺願在松平心中雪亮了以後,他才明白父親仍視他為繼承人,對他有所希冀,遲來的眼淚終於潰決。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表現出無情和叛逆比較帥氣,久而久之,卻再也拉不下身段重啟溝通,親人之間的遺憾,很多是這樣開始的。但大部分的親子關係不是真的那麼敵對的,卻缺乏一個新的機緣,再讓兩人說說話。將來的死亡,對父子而言是一種壓力,但也許唯有這種不可逆的壓力,才能使兒子甘願陪伴父親走到那神祕之地。

在那個光榮的五月,大阪的女人們都在做什麼呢?大阪國又沒有結界,難道女人們都毫不懷疑嗎?這個疑惑在旭的口中得到了解答,我不禁莞爾,看來女人的傳承聰明而柔性,毋須勞師動眾,她們說:「不管男人們在做什麼愚蠢的事情都不要管他們。」她們雖然說男人們愚蠢,可沒說這樣做毫無價值。

畢竟,這種男人的浪漫,真的不是毫無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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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皇冠出版社的試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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