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閱/《夜行》:立於人類之外的都市傳說


接觸藤萍的作品還是《吉祥紋蓮花樓》這部古代武俠小說,當時買《夜行》來看,完全是信賴作者的筆力,但這其實滿盲目的,畢竟這是題材、時代完全不同的作品,但藤萍表現得滿好的,他仍然使用短篇連作來架構整個世界,一點一點揭露主角潛伏於人類世界中,遇見的那些我們稱之為「都市傳說」的東西,背後的形成之因。


在首篇〈咬〉中,出現了類似「一個都不留」的神祕現象:在一輛半夜發車的夜行巴士上,忽然有滴水聲,早晨到站後,司機回頭一看,發現倒數三排的乘客全無呼吸死在一大灘血泊中,脖頸上都有像被吸血的咬痕。其他乘客聞聲驚慌逃下車,一群人被保安關到候車室等警察後,卻發現那致死的咬痕像會傳染似的,也開始出現在剩餘的乘客身上,人們接連慘死,血液卻消失無跡,一個名叫「唐研」的年輕人和戰鬥機飛行員退役的中年男子江鑑睦領頭開始調查昨夜車上的經過,這才發現那些血液其實不是真的血,而是吸食人血的紅色小蟲。這些蟲子像是聽從某人的調遣,剩下的活人中,究竟誰「不是人」?

故事便由此開始,當讀者還驚奇於唐研的推理,便發現他也許也「不是人」,他雖不是凶手,卻也非人,為這個表相人類世界埋下一個伏筆——究竟還有多少擬人生物在世上潛伏?他們又是抱持著什麼心態活在人類世界中?

作者在後續第二個故事〈傘〉才揭露了「唐研」這種生物的部分生態,這一章節是全書承先啟後的重點,故事開頭是芸城大學的警衛室收到一個寄給「唐研」的長型包裹,因久無人認領,警衛王強就拆件看看,結果裡面是一把黑傘,包裹在傘上的,還有一封信和一份六七十年前的舊報紙,上面報導芸縣一個富豪家庭費氏自從被不知名人士挖了祖墳後,霉運不斷,兒女相殘,家破人亡。

王強在和換班的陳茶交接後,便撐著那把黑傘走入雨中,再也不見蹤影,隔日,芸城便開始有如遭瘟般發生滅門慘案。就讀哲學系大二的蕭安被看不懂繁體字的警衛陳茶攔下,看他撿到的一封信,信是寫給唐研說,署名芸縣費然,信中說家中兄姐接連生怪病,病症是眼中重瞳,行跡詭異,夜間行游而想殺人,在病發時,均於患者房間裡看見這把黑傘,因想查清,故寄傘給唐研。

這是一件來自六七十年前的包裹,穿越了時空寄到不知收件者何在的芸城大學。蕭安為此驚奇,又有點害怕,因為他之前才剛見面的網遊朋友就叫「唐研」。蕭安在好奇之下,私自開始調查費氏滅門案,然而,後續在與費氏古宅同一條街上出現的咖啡館滅門案、櫃員滅門案,又將這幾椿案子牽連起來。當蕭安的探測遇見瓶頸時,警衛室新來的警衛「唐研」為他的調查打開了缺口……

蕭安和唐研這對因緣際會下組成的搭檔,堪稱芸城柯南,走到哪,人死到哪,都市傳說一件又一件,有古怪的沙地人形壁畫的小村、讓整間咖啡館陷入靜止死亡的生物毒事件、許多人一去不返的森林溫泉觀光景點、出現在孤島的奇怪屍體、深達十幾公里的洞穴,還有從腫瘤中出現的異生物,一個QR碼導向充滿惡意暗示的微信帳號,似乎與這些事件相關?

「唐研」不是人,蕭安也不是,但蕭安稱之為「小二」的這個唐研卻因為他個體的缺陷導致他過去的記憶愈來愈模糊,這個朦朧讓唐研抹消了某些尖銳,有時還算得上幽默,而且也願意裝人。可是,在這些事件中,他幾次三番地提醒蕭安:「你的思想太接近人類了。」唐研會將異種斬除對人危險性後放生,他的理由是:「他們有權看看人類社會。」但面對一定會被人類追捕格殺的異種,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殺死,他認為他們掙扎過後必將種族滅絕,那不如別白費力氣。

相對而言,自小在人類世界中長大的蕭安似乎就對人類多有同情共感,正當讀者因為這個角色的立場而有些許安慰,作者又十分故意的插了一個章節,講蕭安的同類變形人的案子。這裡出現的「唐研」似乎又不是那個在芸城和蕭安同居的唐研了。在案子中,論及變形人繁衍和出生是多麼血腥可怖,讀者再回來看看蕭安,忍不住也要害怕起來。這種切割插敘創造一個令人充滿想像的空白,蕭安恐怕對此不知情,而且他父母俱在,身世成謎,他對人類的看法會改變嗎?他會想要遵從天性去繁衍嗎?

那個時常更新與罪案凶手相關照片的微信帳號,又是誰持有呢?《夜行》第一部就這樣戛然而止,充滿懸念。

藤萍在調度讀者的好奇心上很有功力,每個案子出現的異象均很有吸引力,在描繪令人害怕又好奇的都市傳說的同時,冷不防也刺幾刀關於人性更恐怖的二三事,將讀者拉扯來拉扯去,想要把一切惡都推給異種,結果一指指別人四指指自己。十分滑稽,而唐研就立於人類社會之外看著。說不上來他是聰明或只是傳承得多了,也不可單純認為他冷漠——他不是人類,為何要為人類著想?他就像人類世界的觀察者,偶而受託解謎。

我不免會把這類以都市傳說為骨幹的作品拿來比較一下,通常這類作品讀後的餘味都不好,驚怖有之,殘忍有之,愈是高明,苦味愈甚。《夜行》還算淘挖得不很深,餘味沒那麼沉,更多出彩的部分是構想異象,娛樂性還是強一些。不曉得續作《夜行‧黃雀》會如何,我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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